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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文学之笔缝合历史碎片

——读蒋蓝《踪迹史》
《雅安日报》 (2025年05月18日 第04版)

《踪迹史》(上卷)(下卷)

□王尧江

蒋蓝的《踪迹史》是一部以文学笔触重构晚清西南历史图景的非虚构作品。它以四川提督唐友耕为核心线索,串联起石达开、骆秉章、丁宝桢等历史人物的命运沉浮,将晚清西南的军事、民俗、官场、地理等历史碎片进行深入发掘与系统整合,文史交融绘写的动态历史长卷。

田野考察重构历史的现场

蒋蓝耗时五年,跨越川滇二十余县,查阅数百万字史料,深入民间切口、江湖密语与地方方志,以“福尔摩斯式”的侦探精神还原历史现场。例如,书中对石达开兵败横江的描写,既有对清廷档案的严谨引用,又融入对地理环境与战争遗迹的实地感知。“尸体壅塞江流,血水染赤波涛”的骇人场景,以及清军主将唐友耕“如蛆附骨的噬咬力”的残暴形象,正是作者通过地方志、土司家谱与民间口述发掘出的历史真相。这种“田野考察”,不仅打破了传统史载的单一叙事,更通过袍哥密语等民间话语系统,赋予历史以血肉与温度。

他的“田野考察”并非简单的史料堆砌,而是通过“人迹”与“史迹”的互嵌,将历史人物的命运与地理空间紧密关联。成都东较场的杀气、大渡河畔的乌鸦传说、禹王宫的“鲸鲵封处”碑刻……这些细节既是历史事件的物理坐标,也是文化记忆的载体。蒋蓝以文学家的敏锐,将这些散落的符号串联成一条“踪迹链”,使读者在时空交错中触摸历史的脉搏。

超越脸谱化历史人物书写

在人物书写上,《踪迹史》超越了脸谱化的历史。在传统历史记述中,唐友耕常被简化为“杀孽深重”“刀头舔血”的冷酷刽子手,石达开则被神化为“肝胆硬如铁”“义气深重”的悲情英雄。作者以冷峻的笔触揭示了人物内心的矛盾性与时代的荒诞性。唐友耕少年为父报仇,青年起义又反水、击败名将石达开,晚年结交文人随附风雅……其跌宕的发迹路与多变人生,既是个人投机与暴戾的产物,也是晚清政权腐朽的缩影。他一面在官场长袖善舞、左右逢源,与王闿运等文人高士交游;一面又贪婪敛财,为子女置办万亩田产。这种复杂性折射出晚清社会的道德溃败与权力异化。

石达开的形象同样被赋予多重维度。他既是“纵横三千里的鲶鱼”,也是“扭断脊梁的困兽”。书中描写了他为保全部下甘受凌迟的壮烈,也剖析其战略失误与理想主义的局限。蒋蓝援引《石达开致骆秉章书》与行刑档案,将这位“悲剧英雄”还原为一个在历史夹缝中挣扎的真实个体。尤其是对凌迟酷刑的细致刻画,不仅控诉了清廷的残暴,更以血淋淋的细节拷问人性,使读者在震撼中反思暴力的历史循环。

以文学妙笔缝合历史碎片

书中,作者既引用官牍文书、地方志、家族谱系等史料,又穿插民谣、江湖切口、植物志等边缘文本,甚至以诗性语言描摹自然风物。例如书中通过川马“点子花”的描写,既是一段战马传奇,也是晚清军事史的微观切口。蒋蓝以小说家丰富的想象、史学家严谨的考据、哲学家深刻的思辨,构建起特点鲜明的“散文体历史”。这种写法打破了传统历史散文的抒情化倾向,也区别于学院派史学的枯燥考据,将文学感染力与历史真实性的平衡推向极致。书中对四川袍哥文化、僰人遗迹的挖掘,不仅丰富了地域文化研究,也为非虚构创作者提供了启示,即:历史真相的拼图需要文学的温度,而文学的深度需以历史为锚点。

通过追踪人迹、考辨史迹,复活踪迹,《踪迹史》唤醒了被主流叙事遮蔽的历史记忆。从中真切可感蒋蓝的写作带有强烈的现实关怀,即以文学之笔缝合历史的碎片,以考据之眼凝视人性的深渊。当读者跟随他的文字行走于川滇古道、大渡河畔时,或许会惊奇地发现:历史从未远去,它正以另一种方式参与着时代的建构并创造新的“历史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