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

寇哥

《雅安日报》 (2025年06月15日 第03版)

□久胜

经过寇哥曾经的办公室,我总还是忍不住瞄一眼,他在的话,进去蹭烟抽。恍然才觉,寇哥已退休了。退了休的寇哥,比往日显得更为洒脱,一点也没有衰老的迹象。看着他在希腊旅游的剪影,意气风发的样子,很容易让人想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学者气象,既不时髦,但的确又是货真价实。

最早知道寇哥,已是很早的事情了。有次,在书店偶然翻到一本漓江出版社的年度最佳诗集,里面选了寇哥的《怀念夏天》,很有韵味的一首诗。在那个诗歌差不多都是晦涩难懂的年代,有这么一首诗闯入夏天,让人倍感清凉:夏天在诗中不仅仅是一个季节,而更像是青春、是成长和回忆的代名词。诗中没有诘屈聱牙的繁复,没有华丽辞藻的堆砌,没有玄虚的哲理,只有生活化的絮叨,将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寄于平常之文字,让我在不经意间有种情感的共鸣。当时很想找他聊聊这诗,但又总觉此举有些唐突,就此作罢,“办公区内寻常见,相逢却未谈及诗”。但那首诗却一直在脑海萦绕,仿佛是诗人透过夏天的小屋,传递出一丝古典的气息。让人难以忘怀。

终于在一个蝉声让人略有些倦意的午后,我们在办公区的九楼“会师”了,寇哥成了我的直接领导。这样,我终于有很多机会,在他那间叶影晃动的办公室里谈工作、谈时事,偶尔八卦一下,却唯独不谈诗歌了。寇哥是个烟客,几乎是手不离烟,他说抽烟是他为数不多的嗜好,如果再戒了,生活有何乐趣可言。于是,在他那间张贴着“禁止吸烟”的办公室里,我们谈兴愈浓,烟缸也愈满。也让我更加坚信“人无癖不可与交,以其无深情也”。对一些人而言,艺术就是梦想,而对一些人而言,艺术就是现实。诗歌与办公室好像是对立的,在公文中寻求诗意,无异于缘木求鱼,我相信,寇哥也肯定有过对现实理解的危机感和对精神理解的焦虑感,不然烟瘾不可能这样大。当然,有时候诗歌害人不浅,灵感既出,非成形不可。于是便有了“寇哥说面”系列,这可能是寇哥对诗歌的让步。这个大俗大雅的系列,让人欲罢不能:一碗小面,捞出满血复活的黎明……刘勰有言,嵇康师心以遣论,阮籍使气以命诗。“师心”和“使气”是他们那个年代的产物,更多是清淡、清议,但往往于事无补。而寇哥用自己的方法,为雨城的文旅做出了一份特别的贡献,那些香喷喷的文字抚慰了多少人的心。

这不得不说到作为“好吃嘴”的寇哥了。他是我身边的美食家,比起台湾的美食家焦桐的过午不食,寇哥就幸运多了,他不仅仅会吃还会做。周末,我们经常相逢于菜市场,各自提着菜回家,我经常向寇哥请教。有次,他看到我买的是排骨和莲藕,回家后收到了寇哥的温情提示:炖藕时要放些干海椒。的确是来得及时,这一刻,我仿佛听到诗人寇哥用徐缓的声音在吟诵:从明天起,做一个幸福的人,排骨,莲藕,干海椒……我无意再啰嗦寇哥的厨艺。只是仿佛又明白了一个道理,工作中的寇哥,为何时而举重若轻,时而又举轻若重,这一切的拿捏,就如同一个厨师对火候的把控,有经验、有直觉,正所谓凡有体验得处,皆是悟,也是古人说的物格知至,治大国若烹小鲜。其实这也是我最佩服寇哥的地方之一。也许好的东西,好的味道都是无法言说的,所以,在我词穷之际,只有那些热爱更为长久地活着。仿佛刚才还在菜市场看到寇哥讨价还价,转身,他就隐遁了,继续他梦幻般的缪斯之旅:穿过西亚的浓云和地中海,来寻访五千年前的人和事,城市和我一样,彼此陌生若尘埃,但我仍呆呆地坐在那里,不远处,是古老的雅典卫城……烟火味与诗意是“合纵”还是“连横”了,我傻傻地不知道。

这又不得不提到“好读书”的寇哥。他喜欢读书,喜欢推介书。这让人想起安东尼罗宾说的话,人生的命运取决于你看过的书和你身边的人。的确,书籍是我们通往不同地方和思想的门户,而朋友则是能塑造我们的性格与视野的人。连著名作家罗伟章的《从上里归来》也写道:“这种厚实、饱满和丰饶,上里,是唯一的。心里美好,走过一段,我便对同行的寇青先生说:喝茶吧,到上里不喝茶,浪费了。”我想,寇哥一直保持着那种超然与潇洒,如同静水流深,跟他一直热爱读书有很大的关系,让人可以从容面对沉浮与荣辱,而厚实、饱满和丰饶这几个词来形容他也不足为过。我们仿佛都深谙“书非买不能读”之奥义,从来不相互借书,只是互相推荐自己认定的好书。诗人寇哥读书读得很杂,他仿佛觉得诗歌只是生活的“余事”,所谓的“种树书成闲课仆,卖文钱到便留宾”,相比而言,生活应该更为重要。而敢于与人分享好书的人,无异于向别人分享自己的秘密,而这样的人也算得上是益友。

最近寇哥推荐了米沃什的书,我记起了这个波兰诗人的诗句,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。当一个人什么都不想去占有的时候,他该是多么的快乐,比如,现在正在希腊海边看美女、喝小酒的寇哥,喃喃自语:每一个沐浴过的身体,披满干净无邪和光泽……我也仿佛看到他,直起腰来,望见了蓝色的大海和帆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