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声浩荡颂石棉

□何文

在安顺场大渡河滩

刚经历了一场洪水。河滩凌乱若大战后的战场。湿漉漉的石头如疲惫的战士,但没有一个逃避,更没有溃退。

大渡河奔流不息。

涛声如雷,仿佛是时代的洪流在吼叫。

站在岸上,仍然被流水声猛烈地冲击,让人心悸。

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集结在河滩上的石头,全都沉默不语。

无论大小,坚毅地站在原处,令人敬佩。

更让人敬佩的是1935年5月迎着激流渡河长征的队伍。灵魂被水淬火后,信仰变得更加坚定。

水声浩荡!如战鼓,似号角!

没有谁是永远的看客。来吧,将心掏出来,加入石头的队列!

凛冽的河风带来上游涨水的讯息。

在这片英勇的土地上,没有谁会被磨难与困苦折服。

看,满河滩的石头,无论大小,没有一个胆怯。

在蟹螺堡子

农历八月,在蟹螺堡子,一群头裹白帕子的妇女相约从家中走出。一手执刷把,一手提簸箕,迈着轻盈的脚步舞蹈般走向村外的溪流。

蹲在水边,被水滋养得水灵灵的她们如一朵朵盛开的花,引得一簇簇浪花争相赞美。

洗簸箕了!环山鸡节即将开始。

喜讯被蹦蹦跳跳的溪流,一路欢唱着带到山外。

跟着欢快的流水,来到即将丰收的古老村庄。如水归海,不由自主汇入堡子里。

这是一条起源于青山,也起源于民族传说的溪流。流淌在村庄,也流淌在血脉里。

这是一条日常的水流,可以洗衣裳、洗菜、洗米。但也是神圣的水流,用来洗唱歌的嗓子、洗祭祀用的簸箕。

簸箕一定要洗得干干净净。洗干净后,它会装上贡品,被男人顶在头上敬给祖先与神灵。

一定要选清洁的水,用最虔诚的态度,还要满怀着感恩与欢乐。

在流水的伴奏下,用歌声感恩大地,感恩平安;歌唱爱情,歌唱未来。

偶尔加入的鸟啼鸡鸣、牛哞羊咩是和声。

对唱、合唱、独唱、齐唱……此起彼伏,声声不息。

歌声从河边飘起来,飘过村庄,飘过山林。发源于溪流边的歌声,也有了水的功能,将村庄山冈洗刷一新。

溪流是镌刻在大地上的曲谱。不出声的石头是音符,开口唱歌的妇女也是音符。

不知是青山,还是女人,用清唱的方式起了个头,蟹螺堡子溪流的歌声就从未停止。

在红石滩

在红石滩,我居然忽略了水。

是石头红得太耀眼。

一身红装的石头,让人动心想娶一块当新娘。

有人解释,让粗粝石头变艳的是它表面生长的乔利橘色藻。这是一种娇气又有洁癖的藻类,只生长在无污染的环境。

美不需要用科学来诠释,但我相信“洁净”这个说法。

空气是洁净的,水是洁净的。洁净得让人站在这里都不敢有肮脏的念头。

站在红石滩上,与众多红石一起,被同样的风吹着,被同样的水润着。我想,只要呆得足够久,相同的红就会慢慢镀满全身。

不经意,看见映在水中的倒影。

这干净的流水正悄悄地、卖力地洗水中的那个我。似乎要自内而外把我彻底地洗净,洗掉尘世带来的奢望,洗得像这些红石头一样,安心做普通的自己。

这干净的水犹如试剂,只需一滴能就测出人的纯粹与洁净。

瞬间,我的脸羞得发红。

红得像身边的石头。

在月亮湖

在石棉,传说月亮湖是孟获与祝融夫人的定情之处。

从此,不大的湖里蓄着永远年青的爱情,像无处不在的月光,亮晃晃地照着人间。

每年春天,被镜子一样照在湖面上的是阿妹与山茶花,但对面的“瞎眼阿哥”只看见阿妹。

湖面是被风吹乱的。阿妹心乱了,她也怪风。但长着木耳的老树听到了风里有歌声。

湖水很深,来过湖边的人,它都记得。

湖水很清,藏在心底的事,它全知道。

都来尝尝月亮湖的水吧。

没有恋爱过的人尝过之后说:甜!

再尝,傻傻地补充:蜜一样甜!

用轻捧爱人脸庞的手势,捧到嘴边,吻。脸上泛出幸福的水色,如月光。

月亮湖不会有黑暗。但请不要在漆黑的夜晚经过失恋者的闺房。曾有人在月亮湖的下游听到呜咽声,空气中泛着泪水的苦涩。

失恋者,不要眼里总含着忧愁。人的眼窝太浅,盛不下太多的悲伤。

你瞧,月亮湖多亮堂。月亮湖里的水是治疗失恋的圣水,掬一把,洗去过往,再掬一把,洗亮双眼,用月亮一样明亮的眼睛再寻找真正的爱情。

有缘人,请依着月亮湖,在内心筑一座爱情的湖。与爱人一起,用一生,盛装属于自己的幸福。

石棉的夜晚

对于一个喜欢做梦的人来说,白天的阳光完全可以忽略。

从傍晚开始举杯吧,不为相逢,来,我们先为太阳饯行,把夕阳的最后一缕霞光一饮而尽。

杯盏不停,庆祝月亮升起,来,高擎酒杯,朝拜一样。让月光斟满,我们喝下这光明的火焰。

繁星满天。我们接下来,就一颗星星一颗星星地喝吧,直到启明星也打起瞌睡。

我好像记得烧烤摊是在河边吧?

你们说,夜风寒,需要一笼篝火。你们还说,只有火太过单调,于是将美食烤上。

在烧烤中加入诗歌、摄影的调味。我们全都津津有味地品着。我们高声喧哗,璀璨的路灯也驻足成为听众。其实,我们应该邀请它坐过来喝一杯的。

南桠河以涛声加入我们。雄浑的嗓音滔滔不绝,劝得人频频举杯。

踉跄的醉步,最容易走进梦里。

我睡着了,左手还保持着握杯的姿势。

妹妹,酒后的话还算吗?你欠我的三千盏醉人的酒窝何时还?大渡河的涛声又把酒杯斟满,你劝酒的声音从梦里响到凌晨!

在石棉,我没有过客的感觉。醉过一次,我再没把石棉当作异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