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坝里那些树

□魏存威

院坝里的树是时光的刻度,春抽芽、夏成荫、秋染金、冬留白,四季轮转让人目之所及皆生欢喜。

自上世纪90年代参加工作住进院坝,倏忽已过30余载。这期间,我在院坝里4次迁居,见证了它的变迁。母亲种在角落的芦荟,邻居插在草坪的蔷薇,门卫栽在花台的粽叶……它们从纤细幼苗历经风雨,终成院坝里的风景。

每年春信未至,我便盼着那树玉兰花开。两栋赭红色矮楼间的通道旁,一株玉兰挺拔而立。春日里,它如期绽开满树雪裳,“清露初擎出晓窗,孤生明润世无双”,花瓣似君子玉立,在春风里摇曳出满心澄明。待花期尽后,它便褪下素妆,以一身浓绿迎接夏日榕树的葱茏。

院坝中央笔立的榕树,大多是2004年院坝修房时移栽的。小城雨量丰沛,江边榕树本就枝繁叶茂如巨伞,没想远离江水的院坝里,它们竟也长得蓬勃。不过一二十年,碗口粗的树苗已参天蔽日。伞盖下的长石凳,成了老人的天地——晴日里,爷爷奶奶们或围坐聊天,或在石凳上打牌,烟火气里尽是温馨。篮球场边的五六棵法国梧桐,则是四季的信差:春发新叶、夏织绿云、秋披金裳、冬挺铁枝,风雨中坚守着分明的四季脉络,让人油生敬意。与榕桐相映的,是黄桷兰。起初一两棵,小区改造时新栽几株,没几年便亭亭如盖,洁白花朵缀满枝头,甜润清香漫过整个夏天。

秋天的院坝是香气织就的锦缎。桂花一开,满院浮玉。文征明笔下“桂花浮玉,正月满天街”的意境,在每栋楼前的桂花丛中鲜活起来。八月一到,丹桂、银桂竞相绽放,无需寻花,只消推开窗,甜香便漫进书房。捧一卷闲书,让墨香与桂香交融,便是秋日里最惬意的时光。

“满地翻黄银杏叶,忽惊天地告成功。”桂花谢后,银杏开始登场。院中的六七棵银杏,皆是中生代孑遗的“活化石”。秋日里,风吹果落,婆婆们捡拾白果的身影成了一景。曾按邻里所言,用白果炖土鸡,金黄果肉与汤汁入口鲜甜,至今难忘。初冬时,银杏褪去果实,满树金叶如箔片飘落,铺在石栏与泥土间,演绎着生命的绚烂谢幕。深冬时节,枝干直指苍穹,尽显岁月风骨。

院坝里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树,它们在时光里生生不息。犹记那年冬月,整修中的院坝忽然不见了那株玉兰,我惋惜许久。保安说可能是误当杂树移走了,此后每过花台旧址,心底总落一声叹息。3年后的冬日,惊喜发现原址新栽了两棵玉兰——一棵白素、一棵紫霞。虽非旧树,却也期待着:待来年花开,孤枝上总会绽放新的春天。

院坝里的树能长得根深叶茂,离不开花工的管护,更少不了住户的守护。9栋的茶叶教授住底楼,常于树下休憩。曾有人砍梧桐,他张开双臂护树,才让几棵梧桐免遭斧钺。后来教授搬走了,树影依旧,只是再难见那个护树的身影,令人唏嘘。

“人生如树,树生即人。”在院坝住得久了,树便成了朝夕相伴的老友。它们静默着,见证晨昏更迭、春秋代序,也收藏着凡人烟火里的温情与守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