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秋后的雅安，微凉的空气中，3岁的小雅（化名）却失去了该有的活力。她日渐消瘦，小脸蜡黄，整日蜷在妈妈怀里，紧锁的眉头诉说着无声的痛苦。眼见她食量越来越小，身体的异样像一团乌云，压在这个年轻家庭的心头。
“那一刻，我头皮都麻了。”在雅安市人民医院/雅安市妇幼保健院（四川大学华西医院雅安医院）（以下简称：市人民医院）的走廊里，小雅的妈妈回忆起当地医院B超室里的场景，声音依旧在颤抖。屏幕上那片巨大的阴影，让经验丰富的医生也沉默了半晌，最后只凝重地吐出四个字：“赶紧转院。”
□本报记者 周代庆
13厘米的“不速之客”：
一场没有退路的遭遇战
通过急诊绿色通道，小雅被直接送入市人民医院小儿外科病房。值班的李医生在迅速完成问诊、查体后，立即安排做增强CT检查。
当影像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时，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一个巨大的肿瘤，如同蛰伏的怪兽，占据了小雅腹腔的大半个空间。它野蛮地将左侧的肠管完全挤压到右腹，压迫着腹腔大血管、消化道及多个脏器。“难怪孩子吃不下东西。”小儿外科主任肖友明后来解释，“肿瘤已经造成不全性肠梗阻。”
“高度怀疑是肾母细胞瘤，分期在三期以上。”肖友明的声音低沉。这个诊断如同一道惊雷——虽说这是儿童中常见的肾脏恶性肿瘤，但小雅腹中的这个肿瘤对于一个3岁孩子来说太大，超乎寻常。
“它长得太快了，随时可能破裂出血，或造成严重梗阻。”肖友明指着CT片上与肿瘤粘连的血管分支，“你看这些血管，每一根都像埋在肿瘤里的引线，我们面对的是一枚‘定时炸弹’。”
五双手，一个承诺：
托起生命的方舟
警报拉响，一场多学科的“战前会议”紧急召开。小儿外科、肿瘤科、麻醉科、儿科的五位专家围坐在一起，小雅的CT影像投射在屏幕中央，气氛严肃。
讨论的焦点，是先手术还是先化疗。
按照国际指南（Children's Oncology Group, COG），术前化疗可以让肿瘤缩小，降低手术风险。但小雅的肠梗阻症状非常明显，不能再等了。“穿刺活检虽然可以明确病理，但也可能增加肿瘤破裂和种植转移的风险。”肖友明果断提出自己的方案，“从影像学评估，我有信心将它完整切除。我们必须先‘拆弹’！”
挑战巨大。“肿瘤巨大，严重挤压了膈肌，影响了孩子的肺通气量。”麻醉科主任周述芝冷静分析着每一个风险点，“3岁孩子的总血容量不同于成人，肿瘤血供极其丰富，一旦破裂大出血，后果不堪设想。麻醉深度、循环稳定、肌肉松弛，每一步都必须精准到极致。”
手术方案、应急预案、术后监护……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一次次推敲。这是一个由五双手共同许下的承诺：要为这个小生命托起坚固的方舟。
手术前夜，妈妈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下名字，颤抖的笔尖几乎无法成字。小儿外科的护士长握住她的手，轻声说：“相信我们，也相信孩子，我们一起努力。”
手术时刻：
于方寸之间力挽狂澜
无影灯下，小雅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。随着麻醉医生温柔地推注药物，她的睫毛轻颤几下，沉沉睡去。
手术开始。当腹壁被划开，被肿瘤顶起的肠管立刻“冒”了出来，眼前的景象比预想的更为凶险。肿瘤巨大且表面血管怒张，如盘踞的毒蛇，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无法控制的出血。
这是一场团队的极致协作。肖友明主刀，医生们娴熟地游离肠管，显露肿瘤。他们如履薄冰，又稳如泰山，在复杂的腹腔内“抽丝剥茧”，一根根结扎、离断为肿瘤供血的血管。
最艰难的时刻，是分离肿瘤与胰尾、脾动静脉以及肾门血管与腹主动脉的紧密粘连。团队改用精细的神经剥离子，在毫米之间缓慢剥离，精准处理每一根细小的血管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，手术室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“滴答”声和器械轻微的碰撞声。
终于，在几乎“零出血”的状态下，巨大的肿瘤被完整地从腹腔内剥离出来！
“滴答……滴答……”监护仪上的生命曲线平稳如初，所有人长舒一口气，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放松。
“出血量25毫升。”巡回护士报出这个数字时，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与自豪。对于如此巨大的肿瘤切除术，这个数字堪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病房里的太阳：
希望，重新升起
术后第三天，小雅笑了。
“精神比手术前好多了，也肯吃东西了，还不吐了！”妈妈的话语里满是喜悦。病床上的小雅，伸手去抓床头的玩具熊，当护士来量体温时，她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。那个曾经被病痛折磨的小女孩，正在迅速回归正常状态。
几天后，病理报告确认了诊断：肾母细胞瘤，胚芽为主型。幸运的是，周围淋巴结没有转移。
肖友明来到病房，蹲下身，平视着小雅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：“接下来我们要化疗，会有点辛苦，但熬过去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妈妈的眼眶瞬间红了，用力地点着头，脸上挂着笑。她后来才知道，这种肿瘤如果发现及时、切除完整，5年生存率超过90%。女儿虽然在悬崖边走了一遭，却被这双有力的手，稳稳地拉了回来。
走廊里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照射在洁净的地面上。肖友明对年轻医生们说：“记住今天的感觉。我们所有的努力和坚守，就是为了看到孩子们这样的笑容。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意义！”
那个曾盘踞在小雅腹中的“定时炸弹”已被拆除，而这个3岁的生命，正带着无数人的爱与希望，重新迎向属于她的太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