栀子花开口说谢谢

□钟丹

因为常去买菜,我知道菜市有一位语言能力受限的卖菜妇人。她时常穿着打补丁的衣服,伸出一双带着老茧、关节粗大的手,“啊啊”地比划着卖菜。

也不知从何时起,每到饭点,她总会在我的餐馆前驻足,朝餐柜凝望许久。比划菜价时,她的手微微发抖,黑黄瘦削的脸上努力挤出微笑。我明白,有时即便一筐菜卖完,也卖不了多少钱。我理解她的窘迫——菜未卖完,人已饥肠辘辘。我打手势示意,我请客。她却始终不愿接受。于是,我决定象征性收点钱。久而久之,这成了我俩之间的默契:她来,我便盛上满满一盒饭菜,只收她几块钱。她能体会到我的善意。

后来,她先是硬塞给我红薯,我坚持付钱,她面露愠色,我只好忐忑收下。再往后,她时常捎来山野的馈赠:春送竹笋冬带薯,秋捧红柿夏持花。我每每追出去塞钱,她却“啊”地一声,手指重重叩击心口,急得面红耳赤。

前几天中午,我正在忙,她又悄悄放下一斤多青椒、四串栀子花,却坚持要回那只装辣椒的塑料袋,并皱眉摆手,坚决不收钱。我赶紧让员工多拿些大的旧塑料袋给她,方便日后卖菜用。她接过袋子,如获至宝,匆匆没入人潮。

妇人不能言语,却以最朴实的馈赠,传递了比千言万语更厚重的谢意。她送来的每样果蔬,都沉甸甸地缀着尊严;每朵栀子,都是她无法说出口的“谢谢”,却比一切话语更纯净。

市声喧嚷,唯有餐桌上的青椒碧绿、栀子皎洁。

我望着她留下的栀子花,心中惘然:究竟谁施,谁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