围腰子
□杨一父
我记事的时候，幺奶奶已经老态龙钟了，几乎不能做一点活儿。幺奶奶佝偻着背，掉光了牙的嘴巴蠕动着，听习惯了才知道她在说什么。
记忆中，幺奶奶有三张围腰。一张是长围腰，蓝色椭圆形的，中间有一根带子缠在腰间，围腰正前方有一个包，下摆一直到膝盖处；另一张是中长的围腰，青色的，有一根布绳套在脖子上；还有一张是短围腰，黑色，也有一个包。幺奶奶的围腰通常有四种功能，一是罩在外面，以免把身上的衣服弄脏；二是装东西方便，顺手；三是冬天衣服穿得多，围腰一勒就紧身了，身上也就暖和；四是一种装饰。我觉得，幺奶奶的围腰还有第五种功能，就是能抖出龙门阵。
听幺奶奶讲龙门阵一般要在下雨天。下雨不上工，大人们都在家里，家务事自然轮不上我们。三两伙伴不约而同到幺奶奶家里听龙门阵。幺奶奶坐在火塘边，挪一挪小脚，掸一掸围腰，鬼怪故事就仿佛从她那又黑又长的围腰里抖漏出来。
幺奶奶讲：从前，茅山村有一只毛狗精，专吃黑夜里的过路人。毛狗精变成一个漂亮的阿孃子，装出可怜的样子。赶路的人就跟着这个阿孃子一路走，走到一间漂亮的屋子里，阿孃子给这个人喝了茶，这个人就迷迷糊糊睡着了，睡着了…………
幺奶奶将声音拖得很长，我们的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。
到了点灯时分，我们还听得不想离去。可大人在满院子喊回家吃饭，这才依依不舍离开。其他小伙伴几步就出了门，我刚站起身，幺奶奶拉住我的手，塞给我一个硬邦邦的东西，我发现是一个水果糖时，心里一阵惊喜，却又不敢声张。
幺奶奶的围腰根据季节不同而更换，故事也在改变。幺奶奶围腰里的故事和甜蜜总是吸引着我，一年又一年，我们长大了，幺奶奶更老了。
听阿妈讲，幺奶奶走时已经100多岁，究竟100多少岁，连幺奶奶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幺奶奶去了另一个世界，她是否也穿着围腰，在那里给很多人讲故事，偶尔，也塞一个水果糖或其他的东西给听故事的人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