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苦柚
树叶散落乡路，被风吹进泥里。柚树伸展着胳膊，圆圆的苦柚挂上枝头，闪着扑朔迷离的眼神，像在引诱别人一般。一个小姑娘注意这些柚子很久了，每次上学、放学的路上总会站在树下仰望许久。听风轻轻地撩起树叶，看苦柚露出圆圆的笑脸。一、二、三……像是数清楚了，风一过，却是乱的。
这是村里唯一的一棵苦柚树，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就种下了。苦柚的主人是一位瘸脚婆婆，小屋在水磨房旁，独自一个人生活。满是褶子的脸像磨坊里的老水车，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印子，能让人读懂的仅是岁月的痕迹。
平时里，婆婆总爱在苦柚树下席地而坐，蜷缩着她那条本也弯曲得厉害的腿，守望着她唯一的财产——苦柚树。村里的孩子馋了便可以用一捆柴火顺利地换得一颗柚子，得到了便愉快地笑，开始在同伴前无比炫耀，像是一个得到悬赏归来的勇士，意思是看我够勇敢吧，然后满心欢喜地离开。大概当时村子里的孩子们大多数都有这样一个梦想，有一天能得到婆婆这个至高无上的“嘉奖”。
小姑娘太小了，无力用一捆柴火实现那个梦寐以求的愿望。但她还是算计着柚子开花、结果、成熟的日子，哪怕只是每天习惯性地看上一会儿，确实是太诱人了，想着口水就直往上冒。
蝉在枝头拉着嗓子没完没了地叫。小姑娘想苦柚该是成熟了，今天一定得看看自己最喜欢的那颗是否还高高悬挂着，没被封赏掉呢？她眼睛急切地寻找，却是找不到了，从头来，再找一遍……它在那里，隐藏在茂密的叶缝里。
“小姑娘，你来，想吃么？”女孩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。瘸脚婆婆颤巍巍地站起来，把长长的竹竿伸向隐藏在叶缝里的最后那一颗。婆婆真的是老了，弯曲的左脚在裤管里晃荡着。可是在她看来，这是一个多么值得怜悯的孩子。她定是要呵护她的，哪怕自己像是树上的那一片残叶，遇上一阵风就会跌落下来。被小姑娘捧在怀里的那颗苦柚发着光，她似获得了稀奇珍宝，奔跑在秋日霞光里……那个留在童年的记忆，是快乐的。
不知什么时候，婆婆去了。苦柚树也换了主人，树边垒起高高的防护墙。不时传来猎狗的叫声，从此透着一种独立的距离，有一点冷地看着路人。孩子们的欢笑遗失在了那片梦的乐园。
积雪盈尺，途径陌生。婆婆埋在深深的山坳里。偶然从旁走过，只见一朵蓓蕾初放，努力地释放着内心的热情，太阳温暖地照耀着这一切。女孩仿佛又见婆婆满是艰辛堆满褶子却是美轮美奂的脸。那张脸本来不会产生美，但此刻它已与美丽和丑陋无关，与残缺和圆满无关，只源于人的心灵。
女孩心里想着：今生不再期盼有条美丽的发辫，只要一颗心吧，婆婆那般会痛的、发亮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