报案人越说越来劲,“你就是郑所长?小伙子,你怀疑我报假案啊?那把我关起来吧!我倒要看看拘留所如何伺候我这个71岁的老头子。我存进去的是真金白银,银行取给我的却是假钱,天理何在?我看你们是不敢得罪银行,官官相护!”
报案人的老伴也忿忿地嚷道,“少跟他们费口舌,大官好见,小官难缠。走,到县公安局投诉去!”
郑所长安排民警取回来银行的监控视频,7月25日下午3时28分,报案人一身绸质衣裤迈进银行储蓄所,一手拿呢帽,一手摇纸扇,斜靠在柜台超不过一支烟的工夫,一摞现金就从防弹玻璃小孔吐了出来。报案人把现金抓在手头,抽一张数一张,揣进裤兜,转身而去。下午4时12分,天网摄像头拍摄到报案人路过小镇上最高大的那棵大榕树,他把扇子收拢捏在手上,走得雄赳赳气昂昂。下午4时58分,“向明超市”的摄像头迎来报案人,报案人走出超市时,手上多了两瓶水,用一个塑料袋兜着。在小桥头找到报案人,这已是下午6点一刻。报案人倚在石栏杆上,眺望前方,足足有一个钟头。过后便再也找不着报案人。毕竟镇上就这么十来个天网摄像头。
报案人在桥上眺望啥?眺望河水?眺望山峦?或者你站在桥上看风景,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?
不!从小石桥上斜看过去是一条老得有些打不直的街道,街道最先挂的名叫青鼻嘴街。有领导说这名过于敏感,咋一听还以为是“亲鼻嘴街”,便把“嘴”字抹去。即便抹掉“嘴”字,一些外地女人照常循到这里来,她们的口红很浓,凸显出嘴唇的肥度厚度。
郑所长亲自坐在天网视频监控室,把桥头的天网摄像头调来正对青鼻街。叫民警小张换上便装,拿一根鱼竿去河边钓鱼。
火辣辣的太阳落山了,到小石桥上乘凉的人也多起来。小张的对讲机耳麦里传过来郑所长的呼叫,“注意,一个老头在桥上看了一阵后,从桥头旁边的小道绕下去了,可能朝青鼻街来。他戴一顶摩托车头盔,拎一瓶水。”小张掏出望远镜从桥头一路搜过来,终于找到这个老头,他走路有点罗圈,扣一顶大红色的摩托车头盔。老头走一截后,不知从哪旮旯多出来一个女人,走在老头前面,两人若即若离,不像是一对父女,也不像是一对老夫少妻,别别扭扭的。走到水塔旁边时,不约而同地钻进一条巷子。
砰的一声,门撞开了。老头光着上身从床头一下站起来。大红头盔搁在床边的一张小桌上,小桌上还放了一面比脸盘子略大的镜子、两包泡面。女人拿被子捂紧身子。郑所长他们撞急了些,没抓住现行。这时,板壁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。郑所长大喊一声,“谁?”
弱弱的声音从板壁缝隙挤出来,“我唉。”
郑所长掏出手枪握在手上,抬腿准备踹破板壁。女人怯怯说道,“有门。一推就开了。”
原来,这面板壁是一道暗门,轻轻一推,里面蹲着一个男人。郑所长拿枪指住他,“整啥的?”
“泡方便面。”男子支支吾吾的,也知道回答得苍白无力,干脆直接把双手从背后递给郑所长,背弓得像一条虾子,很爽快地说,“把我铐起来吧。”从这配合度看,男子不像是第一次。民警从男子身上搜出一摞百元大钞,全是同一个冠字号。
女人说,有5个老头来过出租屋,除戴摩托车头盔的还在砍价外,另外4个都交了钱。女人对戴呢帽的老头印象深点,因为老头非要收她当干女儿。
报案人再次迈进派出所,口气就没有第一次拽了。三两下就招了,“我都泥巴盖到嘴皮的人了,真没脸面在你们年轻人面前说这些糗事。女的怎么说,我就怎么认。”
报案人又说出了后一段事情。他从床上爬起来,没摸到长裤。那女的说,你找找看,是不是踢床下去了。裤子是掉在床下了,他捏了一把裤兜,钱还在。他又跟那女人聊了几句就分手了。经过菜市场才想起老伴要他割两斤五花肉回去做咸烧白。他抽出一张百元票子给肉摊子的屠户,屠户两个手指捻了一下票子,说没有零钱找,让他用零钱。他又到一家蒸肉店,准备打包两碗咸烧白。老板娘摸了一把百元票子,问道,“阿伯这张钱哪个给你的哦?有点问题哟,我不敢收。你先把菜端回去,下次付钱吧。”他又抽出几张钱递给老板娘。老板娘瞟了一眼,小声说道,“哪里弄这么多假钱哦,赶快走吧,不要让我接了飞火。”
这钱明明才从银行取出来的呀,咋就变假钱了呢?他找到补皮鞋的李师傅,请他帮认认看。李师傅拿细镊子轻轻就从钱纸里抽出一根细细的金线来。假钱!1200元全是假钱!老头气得差点当场就吐出血来。老伴一听说银行给的是假钱,马上拉他到派出所报案。
“老者,这么说吧,你报的案一半是真一半是假。钱被骗是真,但你让银行背黑锅了。你在那个女人的出租屋里,根本没注意板壁上的一道暗门。暗门虚开一道缝,一个男人伸出来一只手,抓过你的裤子,把你裤兜里的真钱换成了假钱。之后又把暗门合上。”郑所长说。
“啊?还有一道暗门,男人是啥子人?”报案人问。
“偷听你们的人。”郑所长随口答道。
当然,这是很多年前的案子了。现在的青鼻街已经变成偌大的休闲公园,原水塔的位置变成了音乐喷泉。华灯初上,七束水柱随着美妙的音乐、梦幻的光影翩翩起舞,好看极了,引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市民争相观赏。休闲公园里,除了智能公厕有几道扫码就滑开的门外,再也找不到什么暗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