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冬之后,天气渐寒,冬补也莅临。百家百味的火锅、汤锅、砂锅、麻辣烫、热(冷)串串,在大街小巷、大小餐饮和家庭餐桌,烟火四起,香味十足,上演“群雄逐鹿”的舌尖大战。
就汤锅而言,有腊肉、羊肉(羊杂)、牛肉(牛杂)、鸡肉、菌菇、滋补汤锅。它们都是一器煮江湖,又各具本色,独领风骚。麻辣之外,自成体系,滚沸出浓酽油荤的市井况味,弥散出各自的鲜欢风格,缱绻出一方水土的人情和诗意。
其中,腊肉汤锅又细分腊肉、腊排、腊膀、腊蹄汤锅,或者干脆不分彼此,“四腊”同炖,用毫不花里胡哨的烹饪,展现出家乡人崇尚自然粗犷大气的性情。因之腊制品是就地取材的原生态,又是今年刚下炕的鲜货,颇具地缘性和人气,肉软汤鲜、价位适中,佐酒下饭、老少即宜。特别是冬寒里边啖食,边喝汤,热胃暖身,了然多趣。一时间成为家乡绽放在舌尖的一味芳香,悦了味蕾、欢了寥落。
天全地处川西盆地向西藏高原过渡带,山多路陡,多雨湿寒,史称“漏天”。自来劳作艰辛,体力消耗大,旧时的饮食沿袭了大肉大油的习惯。日常里缺了猪肉犹菜里忘记放盐样没滋没味。过往岁月里,农村家家养猪,户户杀年猪熏腊肉,便成了约定俗成,沿袭至今的业态。家有腊肉、四季有油荤,日子才有滋味。熏腊肉也是工业文明远没涉足穷山僻壤的年代肉类保质的最佳选择。也就有了腊味在家乡弥久之爱的霸主地位,以及家乡父老对它一往情深的至味追求。
翻翻江湖的旧历,据说火锅源于汉代,左恩的《三都赋》就有记。尔后,历朝历代有述。不过它仅是宴席上的一道菜肴而已。真正为独立的“热盆景”,辗转有了川菜正统身份和名气,一器煮三江,一锅烹四海,已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的事。而家乡的汤锅在火锅从省城大举扩张、立足小地方之前,已经是故园民间呼之即来的大众欢味和弥留记忆的一份执念。平素间用一口砂锅、砂钵或陶钵烩菜,也叫“一锅杂”或者“一锅熬”。特别是大年三十的腊猪头、腊猪膀炖杂菜,油荤汤里煮上海带、笋干、豆荚、黄花和红白萝卜,既是解腻化油的良方,又是荤素菜的最佳配对。煮杂菜,集合起几种菜蔬,融多种口味一体,营养丰富,味道醇厚。一锅滚烫里,把家乡人的温和性情煮得浓酽滚烫,而且年年如是,让人心中刻下深深的年轮。
当二十世纪末与二十一世纪交接之初,有人瞄准商机在烟火正旺的火锅“灶”傍,把家乡传统的煮杂菜稍加改良,融汇些时尚元素,随心所欲增加些不同的素食材,炖煮出一锅诱人的清欢,别样的情趣和口感,引来哥唱妹和,老爱少宠,一片叫座声里既满足了本土乡客的口福,也征服了外埠客人的味蕾,一跃趣成本土菜肴与火锅、麻辣汤、串串香并驾齐驱的美馔绝唱。
冬日里,在餐馆或家里,煮上一锅汤锅,亲戚六眷或三朋四友围桌而坐。锅中的汤料翻滚开来,热气香扑面,挑逗众人的味觉。一碗、一筷、一杯酒,夹一筷子进嘴,烫得嘴巴吞不是、吐不甘,说不出话。再抿一口小酒,无穷的滋味皆在大快朵颐,大口喝汤的酣畅无拘无束气氛中。
第一次吃腊汤锅已是十几年前的事,有个转弯拐角的亲戚在县城新区灯盏路开了个汤锅店被邀去捧场。那时的灯盏路新街、新楼、新店,远没有如今美食一条街,店家云集,美食满街,名声在外的繁盛。他选择了冬季开张,也算应季应景,机缘人和。一开业就打响,一路经营到今天。汤锅分大盆、小钵,可十人一席、五六人一桌,或三两人就座。一色的陶盆、砂钵放置桌心,盆底码上应季的芋头、土耳瓜、山药、豆荚、笋干、海带,上面堆尖的老腊肉,淋上浓香诱人的原汤,再上点泡菜、凉拌三丝、椒盐花生米、糍粑、锅边转(一种乡土馍)、酸菜鸡蛋炒蛋炒饭等小菜、小吃。肉是事先炖熟的,点燃炉火三几分钟汤锅滚沸。先从腊肉下筷,差不多时,菜也熟了。酌一杯酒、舀一碗饭,热火朝天的氛围让人欲罢不能。吃到中途还可免费加煮一些菜蔬。这滋味无穷的“腊盆景”,从此便与家乡春分节令的“腊膀炖大白豆”;端午节的“腊蹄炖豌豆”,年三十的“腊猪头煮杂菜”一样,有了挥之不去的乡愁味。
此时此刻,室外已是寒冷凛冽,或雨雪交加,这一锅腊味丰盈的“热盆景”,最是让人赏心悦目,胃口大开,反添温暖的诗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