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扯大贰

□ 王尧江

天全大贰又称长牌、长贰、字牌,以名堂讲究、牌型繁杂著称。打长牌,在天全叫扯大贰。把打牌称为“扯”牌,恐怕除了天全人之外,绝无仅有了。一个“扯”字,体现了天全大贰的竞技性和观赏性。平胡、铺胡、剽卡、一颗珠、一道匾、七星殿、十八大、一般高……这些牌子都是靠“扯”出来的。同一手牌,“老江湖”扯得好,胡出来是满贯,“青疙瘩”摆弄出来就一把烂胡,差别大得很。

天全大贰是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,具有鲜明的地域性。扯大贰是农闲时节最受天全人喜欢的娱乐消遣方式之一,男女老少都爱“扯”。

在天全犁天坪一带,王大爷算是扯大贰的传奇人物了。当地扯大贰高手如云,但大家公认他就是要比别个高“一篾片儿”。王大爷八十多岁,身体硬扎,除了喝点烧酒、扯扯大贰,几乎就没啥子喜好。别看醉得偏偏倒倒,坐上牌桌大贰一摸,蔫瘪的老脸立刻饱满红润,仿佛返老还童,混浊的眼睛也变得犀利有神,连那几颗不关风的门牙也隐隐透出杀气。叼着尺许长的烟杆,吧嗒吧嗒,刺鼻的叶子烟味成了打击对手的生化武器。纸牌在手上翻飞,抽、插、吃、碰,牌不离手,眼花缭乱。对手还在扯牌,一句烟锅巴声音已经从喉咙挤出:“割了!”

王大爷年轻时是跑摊匠,今天大庄上,明天始阳,后天禁门关,到处赶场,这些地方也是扯大贰藏龙卧虎之地。经常与高手厮杀,王大爷的牌技渐渐出神入化,一度大杀四方。当地上点年纪的人至今还在神传:这老者,扯大贰凶得很!

自恃技高,嘴巴也刁钻,洗涮人更是嘴下不留情。木二爸扯大贰算是中青辈中的佼佼者了,平时与王大爷、康四爷、高阿伯是扯大贰的老搭子。能经常给王大爷同桌过招的,显然也是顶尖高手了。康四爷、高阿伯不分场合地吹嘘,整得木二爸美滋滋、晕乎乎,仿佛已经坐上了犁天坪的头把交椅,有时在王大爷面前就有点没大没小。王大爷心头不安逸:这娃儿拱得凶,有点不乐教,需要敲打敲打!瞌睡遇到枕头,这不,一次木二爸扯牌分神,出两龙后居然鬼使神差出牌,这下要惩罚顶盔盔了。王大爷逮住机会补刀:“撇火药,我让你顶十分钟你就得顶十分钟,让你顶半个小时你就得顶半个小时。”老者果然扯把子,硬是让木二爸顶了半个小时的盔盔,整得他灰头土脸,一点脾气都没有。关键是过后王大爷逢人就摆。这下坏了,木二爸的犁天坪土皇梦彻底破碎,至此与王大爷心头有了隔阂。

某日,王大爷正在吃晌午,高阿伯心急火燎找上门,说是前几天铜山脚窜来两个高人,赢好几场了,连康四爷也栽了。康四爷的水平王大爷清楚,连他都遭洗白了,看来是来者不善啊!

犁天坪人有个特点,就是喜欢拉伙抱团。别看平时一家人干仗,一旦有外人来搅局,立即同仇敌忾。“格老子,敢在我的一亩三分地臊堂子!”王大爷忿忿然,招来康四爷、高阿伯,木二爸也冰释前嫌前来会合。

主客见面,彼此心照不宣。或许是被连续几天的胜利冲昏了脑壳,铜山脚的李四态度嚣张!木二爸一行眼睛冒火,脸色难看。场伙摆在兔儿家院坝头,还没开干,消息已经不胫而走,抱膀子者接踵而至。

上场的是王大爷、木二爸,铜山脚的张三、李四。果然来者不善,张三算计精准、扯牌老练,才圈太壹,便连胡两个满贯。当头一闷棍,木二爸强作镇静,其实内心已是癞疙宝吃豇豆——悬吊吊!李四看审,见兄弟伙开门红,二郎腿跷来跟桌子一般高,悠闲地用指关节敲击凳子制造紧张空气。王大爷正襟危坐,气定神闲,从裤腰带上摸出烟杆子叼在嘴巴。此刻,烟点没点燃都不重要,但架势必须要摆巴适。张三左穿右插,眼看即将大功告成,又一个四番在招手,暗自窃喜。王大爷掐指一算,细眯的眼睛蓦然精光一闪,迅即打出一个小三。有碰必碰是大贰的规矩,张三苦心经营的四番立时化为泡影,悲剧的是接下来已经不可能逗够点了,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大爷的一手“满样花”割胡。

几圈下来,王大爷渐渐摸清了对手的路数,像是长了三只眼,要么扣牌不发造成黄庄,要么打牌出碰坏对方好事,要么发牌给木二爸碰飞对手,要么趁对手疑神疑鬼悄悄做大胡……转眼便圈到了太捌。前几圈字,王大爷、木二爸心领神会,配合默契,得手不少。圈最后一个字,张三、李四明显急红眼欲反扑。王大爷真是老辣,马上祭出“绵”字诀,虽然手上扯牌如飞,出牌速度却像小脚女人走路——慢吞吞。李四心头鬼火冒,不断催促。王大爷不紧不慢地点燃了秘密武器——叶子烟。一口接一口,谁招架得住?张三、李四愈发烦躁,结果可想而知。

这次扯大贰荣誉之战,王大爷稳稳镇住了堂子,与木二爸联手大胜铜山脚两大高手。经此一战,木二爸彻底服了:王大爷大贰扯得好,阴谋诡计也是精辟得很啊!

此后,王大爷再也没提过木二爸以前顶盔盔的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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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王尧江

天全大贰又称长牌、长贰、字牌,以名堂讲究、牌型繁杂著称。打长牌,在天全叫扯大贰。把打牌称为“扯”牌,恐怕除了天全人之外,绝无仅有了。一个“扯”字,体现了天全大贰的竞技性和观赏性。平胡、铺胡、剽卡、一颗珠、一道匾、七星殿、十八大、一般高……这些牌子都是靠“扯”出来的。同一手牌,“老江湖”扯得好,胡出来是满贯,“青疙瘩”摆弄出来就一把烂胡,差别大得很。

天全大贰是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,具有鲜明的地域性。扯大贰是农闲时节最受天全人喜欢的娱乐消遣方式之一,男女老少都爱“扯”。

在天全犁天坪一带,王大爷算是扯大贰的传奇人物了。当地扯大贰高手如云,但大家公认他就是要比别个高“一篾片儿”。王大爷八十多岁,身体硬扎,除了喝点烧酒、扯扯大贰,几乎就没啥子喜好。别看醉得偏偏倒倒,坐上牌桌大贰一摸,蔫瘪的老脸立刻饱满红润,仿佛返老还童,混浊的眼睛也变得犀利有神,连那几颗不关风的门牙也隐隐透出杀气。叼着尺许长的烟杆,吧嗒吧嗒,刺鼻的叶子烟味成了打击对手的生化武器。纸牌在手上翻飞,抽、插、吃、碰,牌不离手,眼花缭乱。对手还在扯牌,一句烟锅巴声音已经从喉咙挤出:“割了!”

王大爷年轻时是跑摊匠,今天大庄上,明天始阳,后天禁门关,到处赶场,这些地方也是扯大贰藏龙卧虎之地。经常与高手厮杀,王大爷的牌技渐渐出神入化,一度大杀四方。当地上点年纪的人至今还在神传:这老者,扯大贰凶得很!

自恃技高,嘴巴也刁钻,洗涮人更是嘴下不留情。木二爸扯大贰算是中青辈中的佼佼者了,平时与王大爷、康四爷、高阿伯是扯大贰的老搭子。能经常给王大爷同桌过招的,显然也是顶尖高手了。康四爷、高阿伯不分场合地吹嘘,整得木二爸美滋滋、晕乎乎,仿佛已经坐上了犁天坪的头把交椅,有时在王大爷面前就有点没大没小。王大爷心头不安逸:这娃儿拱得凶,有点不乐教,需要敲打敲打!瞌睡遇到枕头,这不,一次木二爸扯牌分神,出两龙后居然鬼使神差出牌,这下要惩罚顶盔盔了。王大爷逮住机会补刀:“撇火药,我让你顶十分钟你就得顶十分钟,让你顶半个小时你就得顶半个小时。”老者果然扯把子,硬是让木二爸顶了半个小时的盔盔,整得他灰头土脸,一点脾气都没有。关键是过后王大爷逢人就摆。这下坏了,木二爸的犁天坪土皇梦彻底破碎,至此与王大爷心头有了隔阂。

某日,王大爷正在吃晌午,高阿伯心急火燎找上门,说是前几天铜山脚窜来两个高人,赢好几场了,连康四爷也栽了。康四爷的水平王大爷清楚,连他都遭洗白了,看来是来者不善啊!

犁天坪人有个特点,就是喜欢拉伙抱团。别看平时一家人干仗,一旦有外人来搅局,立即同仇敌忾。“格老子,敢在我的一亩三分地臊堂子!”王大爷忿忿然,招来康四爷、高阿伯,木二爸也冰释前嫌前来会合。

主客见面,彼此心照不宣。或许是被连续几天的胜利冲昏了脑壳,铜山脚的李四态度嚣张!木二爸一行眼睛冒火,脸色难看。场伙摆在兔儿家院坝头,还没开干,消息已经不胫而走,抱膀子者接踵而至。

上场的是王大爷、木二爸,铜山脚的张三、李四。果然来者不善,张三算计精准、扯牌老练,才圈太壹,便连胡两个满贯。当头一闷棍,木二爸强作镇静,其实内心已是癞疙宝吃豇豆——悬吊吊!李四看审,见兄弟伙开门红,二郎腿跷来跟桌子一般高,悠闲地用指关节敲击凳子制造紧张空气。王大爷正襟危坐,气定神闲,从裤腰带上摸出烟杆子叼在嘴巴。此刻,烟点没点燃都不重要,但架势必须要摆巴适。张三左穿右插,眼看即将大功告成,又一个四番在招手,暗自窃喜。王大爷掐指一算,细眯的眼睛蓦然精光一闪,迅即打出一个小三。有碰必碰是大贰的规矩,张三苦心经营的四番立时化为泡影,悲剧的是接下来已经不可能逗够点了,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大爷的一手“满样花”割胡。

几圈下来,王大爷渐渐摸清了对手的路数,像是长了三只眼,要么扣牌不发造成黄庄,要么打牌出碰坏对方好事,要么发牌给木二爸碰飞对手,要么趁对手疑神疑鬼悄悄做大胡……转眼便圈到了太捌。前几圈字,王大爷、木二爸心领神会,配合默契,得手不少。圈最后一个字,张三、李四明显急红眼欲反扑。王大爷真是老辣,马上祭出“绵”字诀,虽然手上扯牌如飞,出牌速度却像小脚女人走路——慢吞吞。李四心头鬼火冒,不断催促。王大爷不紧不慢地点燃了秘密武器——叶子烟。一口接一口,谁招架得住?张三、李四愈发烦躁,结果可想而知。

这次扯大贰荣誉之战,王大爷稳稳镇住了堂子,与木二爸联手大胜铜山脚两大高手。经此一战,木二爸彻底服了:王大爷大贰扯得好,阴谋诡计也是精辟得很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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