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金雅春
那人是曾老师的一个学生,他家祖辈几代人都是烧砂锅的技人。到了他这辈,砂锅烧得少了,因为市面上多了许多瓷碗、铝锅,好看又经摔。他家祖传的这门手艺到他这辈有些冷落。
父亲走得早,一家子每月就靠小小年纪的他拿钱回家过日子。
上个月,好不容易接了一单,刚开始制作,别人却又退了订单。母亲病在床上已久,想吃一碗饭店的砂锅肉饭。他囊中羞涩,在小饭店外徘徊,正巧看见曾老师在小饭店用餐。本想回避,但想着屋里的母亲,又鼓足勇气进了门。
曾老师什么也没说,从桌上端起砂锅饭递给他的学生。
我也将自己的砂锅饭递上去,他推辞了半天,曾老师说了好一会,他才收下。
岁月如梭,几十年过去了,我和曾老师都成了白发退休老人。前几天,我们专程到荥经逛那条街,当时的小饭店没了,换成气派十足的大饭店。
“干垛垛、油漉漉,二两粮票的米饭,壹角陆分钱的肉”在我脑子里生了根,这些年不管在哪里一见到砂锅,话自然就从我嘴里往外溜。
“荥经砂钵钵,二两粮票壹角陆。”
“干垛垛、油漉漉。”一个声音接了上来。
是谁?面前的中年人气宇轩昂。他左手牵一个伶俐乖巧的小女孩,右手牵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,“叫爷爷。”
曾老友忙给我说:“这就是当年的那位学生,现在可是荥经大企业家。由他改良后的荥经砂锅不仅国内畅销,还远销海外,他也是荥经砂器代表性传承人。”
“老师过奖了。在老师面前班门弄斧,羞死学生了。要说传人,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这辈强多了。今天这顿饭恳请二位老师给学生这个面子,虽然比不上当年的那顿饭,不过也是我的一番心意。”
“干垛垛、油漉漉来了。”
我们一起发出声,两个小孩也跟着念,童声清脆,余音袅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