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杨萍
想想少女时代的我,时常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,贪婪地吸取一本本文学作品的养分,无论是名家大作的深邃,还是青春偶像的纯真,或是武侠世界的豪情,整个大千世界,仿佛都通过精妙的文字,清晰地铺展在我眼前。那时候,书看得多了,我的语言表达能力也如春日新芽般蓬勃向上,在同学堆里常常口若悬河、滔滔不绝,将心中的想法清晰明了并生动形象地倾吐而出。但不知从何时起,我开始变得用词贫乏,言语木讷,仿佛我的语言库已被岁月的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,那些精细的词语都排着队从漏洞出逃。我想起多年前我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时,那位来自马来西亚的总监讲述了他的一次经历:就在一周前的某个下午,因专车司机口中那看似斩钉截铁的“马上”,让他在路边足足站了半小时。那次遭遇,使他对汉语体系中的“马上”一词充满了迷茫。从那以后,“马上”这个词仿佛被他打入冷宫,再也不许出现在他的生活中。
而现在,我的生活中又何尝不是时常充斥着时间表述不明确、指示不明晰的词汇呢?
儿子做作业说“马上完了”,却在一个小时后才收笔,既看不到“马上”的效率,其行为也令人生厌。
丈夫老龙在楼下喊我,我随口应着“马上下来”,可他却在楼下傻站了十多分钟,满心的焦急与不满化为了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。
较之于工作上的用心用力,老龙家务事向来做得不多。前段时间,他突然想起自己曾买了一把修剪花枝的剪刀,便问我放在哪里。我漫不经心地回答:“就放在那里的,你自己找嘛!”他一脸无奈地追问:“你说的‘那里’是哪里?能不能表达清楚一点?”我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火气,“不就是在阳台壁柜里吗?”于是他自下而上陆续打开那塞满杂七杂八东西的第一个、第二个、第三个壁柜,徒劳无功地找寻那把剪刀,额头都开始微微冒汗了。不待他抱怨,我的悔罪感一下子包围了我,因为我意识到,自己那简单粗放的两个字,已给他带来了如此大的困扰。剪刀,最终是在第四个同样塞满东西的壁柜里搜出来的——问题是,我凭着模糊的记忆,本可以第一时间提示他在第四个壁柜中寻找的,但我的表达并未向这个目的无限靠近。
语言是我们与世界沟通的桥梁,它承载着我们的内心世界、我们的思维逻辑、情感和意图,也影响着他人对我们表达内容的评判和对我们为人的整体看法。如果我们不能准确地使用语言,那么这座桥梁就会因偷工减料变得并不顺畅坚实,甚至断裂坍塌。就像那把剪刀,因为我的模糊表达,让老龙的寻找硬生生多出些不必要的波折。
在这个快到几乎让我们都认不出自己的时代,我们更应该注重语言的修养,让每一句话、每一个词语都能精准地传情达意,让我们的话语如溪流般清澈并直抵人心。只有这样,我们才能在这“快生活”中保持沟通的高效,也才能守住那份宁静与从容。
唉,失败的生活经验再次告诫我:还需要更加用功地读书、写作、交流。要摒弃那些空洞的、模糊的、词不达意的用语,也是需要本事的。语言谈不上什么天分,无外乎熟能生巧吧。学得多,用得多,我们的语言才能在精准与生动中焕发出它应有的光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