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放牛娃的日子
□ 骆慧
那时，我大约七八岁，我们一家四口和爷爷奶奶已经不一起吃饭了。我家分到了一头健壮的黄牛。爸爸每天一早上工就把它赶着出门，几乎他到哪里牛就到哪里。下午放工回家，他还要给牛带一背篓嫩草。
不过，好景不长。爸爸要到砖厂打工，而牛不能到砖厂去吃草，放牛的任务就由我和妈妈接任。早上由妈妈赶上山，下午由我赶回家。说实话，要我赶牛我是抗拒的，心想村子里赶牛的都是男孩子，只有我一个是女孩子，我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儿。
可是，赶了一次就不一样了，尝到快乐的我根本不需要妈妈的游说，便积极主动投入其中。
放学回家，书包一扔就和伙伴们出门了。他们个个年龄比我大，有的我要喊叔叔，有的还要叫爷爷。
我家住在山脚下，门前正对一条田间小路，穿过田间就到了上山的路。我通常是走在最后面的那个，不过不用刻意提速也可以跟上进度。
那天是农历的六月，走在上山的路上，前面似乎少了一些人。突然一个哥哥从旁边玉米地溜了出来，我猛地闻到一种甜香，再深吸一口，那香味直接进了我的胸口。他摊开双手，只见几个大大的地瓜子卧在手心里，拇指大小，褐红中透着粉色，小尾巴上还沾着泥巴。想着他会给我吃，心里一阵窃喜，早就饥肠辘辘的我不停地吞口水。哥哥狡黠地看着我，用手捏起一个在我眼前晃了晃，绕了一个大圈，骄傲地放进自己嘴巴，还不住地吧唧着他那厚厚的嘴唇。我盯着他，他一次次在我眼前晃过，我一次次咽口水。就在他将要把最后一个放进嘴巴之际，他突然一个趔趄，手一松地瓜子掉在地上。地瓜子在松软的土路上弹了一下，居然到了我的脚边。我一个俯冲，抓起地瓜就丢进嘴里，舌尖一抿，地瓜爆浆，香甜的汁水引出的口水盈满整个口腔。以后的每天，我都尾随其后，在一丛丛杂草中寻觅美味的地瓜子，享受完美味再飞奔上山赶牛回家。
吃饱喝足后的男孩子，我是跟不上了。我还在半山腰，他们就已经蹿到山上，到了牛身旁。索性我也不走了，叉着腰喘着气等他们下山。也不用担心我的牛没有人赶，他们赶着牛下山，我家的牛也必然在牛群之中。
地瓜子扒完了，他们又开始摘其他野果子，什么豆姑娘、马桑子、刺巴泡儿……所有的野果都没了，大家只好找鸟蛋……整个夏天，我们几乎就是这样度过的。
秋冬之时，情形就大不一样了。秋冬大多是晴天，到了半山腰，找一个避风的山窝，伙伴们往厚厚的茅草上一摔，就仰躺在上面不动了。我只好坐在旁边等着大家，过了好久大家也不动弹，我悻悻地问：“你们还要等多久？”等来的却是一片沉默。看着天边的太阳就要落山，我实在等不了，只好一个人慢慢往上走，等我来到我家牛儿身旁，天色已经很晚。我尽力把牛往下赶，我家的牛儿却不往山下走，反而朝着有牛的地方跑，我只好跟着跑。再看那些人，一个人影也没有。我奋力地追赶着那些牛，一边呵斥牛一边呵斥人。当我竭尽所能将所有的牛都汇集到一处时，几乎看不到路了，幸好牛儿都认识路。和他们汇合时，他们个个不以为然。我终于绷不住了，咆哮着质问他们。作为回报，那天我是骑着叔叔家那头老水牛穿过田间小道的。那是我第一次，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骑牛。有了那次的教训，在他们打牌、打弹珠、斗鸡的时候，我就不再耽搁，径直去完成自己的使命。几次之后，也不需要我走到牛的身边，它们看见站在几十米之外山头上的我，就知道要回家了，纷纷从山边下来，围拢到我的身旁。
几乎整个秋冬，一大群牛都是我从山上赶下来的。
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年，直到我上了初中，弟弟接替了我，成为我家的新任放牛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