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徐建成
走在街头,阳光好像离我远了,眼前是二十几层的高楼,是六车道的大街。狭长的天空积聚着冬日阴郁而低矮的云层。
从邮局归来,行过大街,经过高楼,走上回家的必由之路——从底楼到七楼的楼梯间过道。在第三层或第四层的时候,不经意间又看到了阳光,盆地冬日的阳光,依旧状如大方格子一片片铺在地上,印在墙上,金灿灿的,耀眼而温暖。
打开家门,有阳光透进半开半合的客厅窗帘。走进书房,我在电脑前坐不住了。客厅里大写意的阳光在我背后汹涌,楼道间的一片片阳光总在眼前晃动,使我联想到自家的屋顶正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。
走进屋顶阳光房,阳光晃得人有些目眩。从推拉门涌进来的阳光朗声笑着,把冬的寒意逼到了屋角,让它悄无声息地躲在了窗帘下。
午后的太阳穿不透二十几层高的花园洋房,光芒四射的脚也走不到高楼下的大街和街对面的邮局,只能毫无保留地在花园洋房的外墙上,在我家七楼的屋顶上倾泻着如水的金光。小圆桌、躺椅、茶杯、烟缸和人都躺在阳光房外的院坝里,在菜地、花地、翠竹、鱼池和通向楼梯间顶楼的铁艺壁梯的关照下,懒洋洋地晒着太阳。
盆地久违的太阳,你好!
冬日温暖的太阳,你好!
阳光温和的气息,你好!
阳光下拂面的暖风,你好!
此刻,是我在晒太阳,或是太阳在晒我?
此刻,是我在享受阳光,或是阳光在被我享受着?
是我因有阳光的抚慰而沉醉在冬天里的春天,还是阳光因有知音的欣赏而闪亮炫耀在人间天上?
还记得那年那月,大凉山冬日的阳光下,我在安宁河水中筑坝。冷了的是浸在水中的腰部和腿部,温暖着的是太阳晒着的面颊和手臂。那时,最奢侈的享受便是躺在河滩上不做活路,喝两口白酒驱走寒气,让冬日的太阳烤着青春的躯体,也烤着冬天里关于春天的梦。
我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个故事。大海、沙滩,很多人在沙滩上晒太阳。功成名就的富翁在沙滩椅上惬意地躺着,一无所有的乞丐也在沙滩上躺着。他们眼前是同样蔚蓝的大海,他们头上是同样赐人以温暖的太阳。老年的富翁被太阳晒得有些醉了,很仁慈地对乞丐说道:我年轻的时候经历了好多好多的磨难,现在终于有了财产、有了爱情、有了传给子孙的事业,所以我可以什么事也不做,就这样躺在沙滩上晒太阳。年轻的乞丐听了富翁的话感到不可理解,他说:我没有经历什么磨难,也没有财产、没有爱情、没有事业、没有子孙,但我和你一样拥有眼前的大海,现在都是躺在沙滩上晒太阳。
或许只有故事中的大海,只有故事外晒太阳的我们知道:海滩上,那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晒的是富人的太阳;而那个年轻人晒的是乞丐的太阳。太阳是无私而公正的,但晒太阳的人境遇却各有各的不同。
此刻,在自家屋顶上晒太阳的这个人,他也经历过好多磨难,但他不是富翁。自然,他也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乞丐。如今,照耀在他头上的是平民的太阳,是行走在小康路上的平民的温暖阳光。
冬日的阳光为这个人充了电、加了热,于是他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屋顶的阳光,走下楼,又坐在电脑前。他如今有了衣食无忧晒太阳的权利,同时还有在电脑前写点什么的权利。他分明看到:盆地的阳光此刻正照耀在屏幕上,如同当年安宁河谷冬日的阳光,是那样的温暖,那样的明亮而辉煌。